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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hu Dake's Collection of Articles

转型社会的哄客意志



民众利用互联网获得了话语权,这是一个值得欢呼的伟大事件。上亿网民的加入,为中国公共言论平台的建构,奠定了强大的算术基础。但点击率基数不仅是一种数字游戏,而且意味着这种广阔的哄客意志,正在成为影响转型社会的微妙力量。


另一方面,互联网的双刃剑效应,也已逐渐浮出水面。网络哄客以道德正义的名义,无情地围剿各类大小人物。从章子怡式的电影明星、“精神变态”的虐猫者、到铜须式的“第三者”,都已成为广大哄客的“公敌”,而那些更为重大的社会话题,却遭到了严重忽略。互联网洋溢着浓烈的后文革意识形态气氛,而其特征就是毛语叙事(一个中心),外加泛道德主义和泛民族主义(两个基本点)。



婚外恋是情感(生活)的再选择问题,其中包含大量外人难以分辨的暧昧是非,只能由相关各方依据良知和法律自行协调解决,任何来自外部的民兵式的粗暴干预,包括简单生硬的“道德罪”定性,都可能构成对平民个人权利、名誉和自由的侵害。只有那些克林顿式的政客,才需要承担特殊的伦理义务并接受公民监督。这是先进社会的伦理公约,也是衡量各国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尺。而“受害人”公布“疑犯”的个人隐私并煽动社会仇恨,更是对现代民法的直接触犯。


据说“罪犯”铜须的“恶劣态度”,是点燃网民怒火的最大根源,而只要回溯历史就不难发现,以态度入罪,曾是中国司法的一大特色。文革期间到处张贴的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”标语,以后延伸为审讯室的主要标识。基于所谓“态度罪”的违宪和违法,随着法制理念的更新,这种审案方式已被公安司法系统所置弃,但它却在某些哄客身上得到了传承。毫无疑问,哄客并未掌握最新的法理工具,而是握住了一件生锈的专制主义兵器。


把铜须事件当作网络民主的正义表达,更是一种常识性的谬误。民主必须以保障每个人的自由为逻辑前提,而每个人的自由,又必须建立在不侵害他人自由的基础上,这种连锁逻辑,才是建构现代社会的价值基石。任何剥夺个人自由的民主,都是非正义的民主,并且必然会制造出民主的敌人。文革就是“大民主”的反面例证,它向我们发出了沉痛的历史告诫:没有自由和宪政的民主,只能戕害人权,引发大规模的专制主义灾难。


少数中国哄客也激烈反对纽约时报和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批评。这种对国际舆论的畏惧,正是狭隘民族主义的情感反应。有哄客宣称,中国人有自己独特的道德标准,这跟在人权问题上强调“民族特点”,其逻辑如出一辙。既然我们坚信人性和人权是普世的,那么衡量人性的伦理标准,就应当是全人类和全球化的。在我看来,建立这种普世的价值理念,接受国际社会的监督,才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精神前提。


匿名注册和匿名上网,以“无名氏”(假名氏)的名义发言,有加剧话语权滥用及其道德失控的嫌疑,有网友据此再度提出废除匿名制的动议。但这却是一个矫枉过正的危险信号。匿名制是维系网络民主的命脉,解决网络话语暴力问题,绝不能拿匿名制开刀,而是应当从网站管理入手,因为那些大型商业网站,才是大多数网络起哄事件的幕后操手。


为了提高点击率和广告收入,一些商业网站组织炒作团,精心制造事端,煽动网民投入,哄炒(批判或赞美)被选中的互联网个体,甚至在网页点击数字上进行技术造假,这是许多重大互联网事件的主要成因。正如电视业流行“唯收视率”那样,商业网站面对强大的市场挑战,把“点击率”当作考核员工业绩的尺度,迫使许多从业人员放弃基本的管理规范。在我看来,只有放弃这种点击率至上的运营策略,网管才敢于向违规网民说“不”,并制止网络话语暴力的滋生,保障互联网的健康生长。毫无疑问,解决互联网弊端的关键大牌,就握在商业网站CEO大鳄手里。


我们既要坚定地捍卫匿名制和网络言路自由,又必须指明互联网言论的偏差,以确保这种自由不会被人以“恶弊”的名义收回。是的,愤怒、宣泄、力必多的转移、以及在道德崩溃状态下对维系道德的无限渴望,这些都已成为附加于互联网的美妙功能。对于这种临时的、过渡的、转型期的哄客心态,理应给予必要的理解。我甚至认为,互联网作为超级诊疗室的功能,必须长期保留下去。但我还是满含着这样一种企望:哄客的社会关注焦点,应从小人物的道德事端上移开,投向更为重要的领域,对民权、宪政和社会改革,理性地喊出自己的宏大声音。而这才是举起未来中国的正确支点。



原载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2006年6月29日



插图原作者:方力钧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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